渭阳南村可以说是一个菜园子,全村耕地种植着各种蔬果。
全村住户不到一百户,总计人口不到三百人。
村住宅区的轮廓好像菜园子里横着的一条长冬瓜,西边头大东边头小。
在村里到处都能看到树,果树居多,石榴为最。树种得七零八落,有的地方七八棵,有的地方仅有一棵,选地以不碍道路为主。
村子离公路很近,交通十分便利,江进酒用了不到两天的时间便来到这里。
其实一天就够了,他本应该在西安转车,却在那里游玩半日,让终南山上的老道刮去不少银子。
江进酒在村里住了两天,认为最棒的是吃。
新鲜蔬菜随拿随吃,白菜心甜得好像沾了糖,黄瓜清脆爽口,柿子酸甜可口,胡萝卜啃起来比吃零食还上瘾,大葱呛辣却回味甘甜……就算不炒来吃,生食就可以下白饭。
更别提村里放养的鸡鸭鱼猪,口感完全不是养殖场能比的。一碗村妇做的红烧肉差点让他把舌头咬掉,炖鸡烹鱼是吃了这顿想下顿,每顿要吃十二分饱的节奏。
江进酒在村里没有用记者的身份,而是假冒农科学院的学生,以收集毕业论文材料为理由到村里调研的。
在农村调查与城里不同,除了一些相关人士介入外,其余的人多半是来看热闹的,只看少参与。
但在乡下,一听说有记者来调查点什么事,估计全村的人都会围上来抢镜,闹得沸沸扬扬的。
本来他可以这么做,但是国内反对封建迷信,除非目的是以科学的角度去破解迷信神说,否则其它调查事件的行为或多或少属于变相宣扬封建迷信。
尤其近年冒出一个邪教组织利用迷信思想毒害了不少人,以至于相关活动成为整肃的对象。并且对那些不法分子下发了不同程度的悬赏令,万一他被人拿去领赏,恐怕秦真阳也要背黑锅。
所以江进酒必须低调行事,以学生身份下乡调研,闲暇时与人打听村子过去的种种传说实属合情合理,自然不会遭到村民的怀疑。
不过这年头还有大学生下乡亦属新鲜事,“上山下乡”早已成为过去。
上山下乡运动指的是二十世纪六、七十年代,组织大量城市“知识青年”离开城市,在农村定居和劳动的政治运动。
江进酒的到来受到老一辈人的欢迎,很是照顾,至少在住的方面不用花钱。
村长和村民商量后,把他安置在孙家大院的小房中。
那是属于孙家儿子的单人房,现在人在城里上学,平时空闲。
村长还在“百忙”中抽出时间为江进酒接风洗尘,顺便在餐桌上给他安排个“助手”。
是村里绰号叫“李大嘴”的人,家里有那么几亩地,还在村口开了个小卖部(小户型的便利商店,主卖烟酒及日用品),由他媳妇打理。
平日里李大嘴什么都不做,农活由儿子打理。整天在村里游荡,哪有热闹看奔哪里去,据说村里没啥事他不知道的。
不过人人都知道他爱吹牛,有的事情就算他真的知道,从他嘴里吐出来的东西必定添油加醋,事实歪曲到什么程度那是人们无法预料的。
江进酒正好需要这种人。
李大嘴生了张方脸,鼻大唇厚,皮肤晒得黑里泛红,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庄稼汉。
不过江进酒第一次向他问好时就出了糗,他管人叫“李大伯”。
李大嘴今年42岁,是不能用“伯”来称呼的,怎么也要超过五十岁才能用此称呼。叫李大叔都不妥当,应当叫人家李大哥。
江进酒错得是满心委屈,这李大嘴两鬓有些许白发,额头上的皱纹能积水,眼角的鱼尾纹像扇褶,眼眶下棕色的斑点不知是晒的色斑还是老人斑。乍一看就是六十岁以上的人,再看看最多减到五十五,怎么看都不像是四十二岁的人。
这也不能全怪江进酒,这是参照点的关系。
他在城市里长大成人,习惯了城市人的容貌年轻于年龄的现象。
如果把李大嘴放在城里与四十二岁的人站在一起,绝对得叫大伯。
后来江进酒发现这里的村民普遍显老,尤其是四十岁以上的人,没有几个看着比年龄小的。有的刚满二十岁的小伙看着像三十岁,不禁感叹劳动人民之辛苦。
话说江进酒得到助手李大嘴后,白日里,他装模作样地向李大嘴请教农作物的问题,不时找机会休息与他闲聊家常。哪曾想每次想要问及双亡事件,没开口就被他扯开话题,竟然没半点机会。
真是对得起“李大嘴”的绰号,嘴巴一动便道出各种八卦新闻。
什么哪家媳妇跟哪家的吵架了,哪家婶子说了哪家坏话了,哪家爷们儿干了什么糗事了,哪家偷偷摸摸干点啥了,哪家媳妇晚上叫的欢了,哪家婆娘闹得凶了,哪家小伙跟哪家闺女搞暧昧了,甚至是谁家的狗骑了谁家的狗都唠叨,不去当八卦周刊的记者实在太可惜了。
倒是农村的那点事儿对江进酒来说新鲜逗趣,每次听李大嘴说着说着就忘了目的。直到一次李大嘴说谁家孩子淘气差点摔断腿,江进酒才想起此行的任务。
顺嘴一问,李大嘴的嘴就再也闭不上了。
先近了说,去年的秋天。
村子又迎来大丰收,销路依旧顺畅。
眼见中秋节将至,43岁的王二哥去城里买了一箱老窑酒回来,想邀两个兄弟聚一聚,喝几杯。
到了中秋节的下午,王二哥在自家摆了一桌酒菜,请来两个兄弟及家眷们把酒言欢,痛快吃喝。酒喝到后来兄弟三人也不用杯子了,人手一瓶整瓶喝,一醉方休的架势。
这顿酒喝到傍晚,一箱酒只剩两瓶。
老大埋头趴在桌子上,老三趴在桌底下不省人事,就王二哥一人还坐着。
李大嘴说他就在这个时候路过王二哥的家门口,窗户是敞开的,他一眼就看到王二哥在屋里举着空瓶子,一个劲地嚷着喝酒。
这会儿女人们纷纷上来劝阻,然而越劝王二哥越来劲。
他一边嚷着我没醉一边开了一瓶酒,仰起头喝下半瓶,然后朝着女人们嚷嚷“看、看到、哦没?我……没醉!我没……没,我醉没……没醉!”
咣地一声!王二哥突然一头栽了下去,脑袋砸得盘子和碗都碎了!把女人们吓得直叫“妈呀——”满地乱跑。
李大嘴模仿当时的情景,十分浮夸地扭着屁股绕圈小跑,细声细气地喊妈呀,逗得江进酒笑了好长时间。
然而没想到的是,女人们把王二哥扶起来后发现他竟然没气了!把脸都摔歪了,鼻子不停的淌血!
后来验尸结果竟然是脑干血管破裂而死,诱因是饮酒过量加上头部受到重创。
重点来了!
李大嘴说王二哥倒在桌子上的时候,他听到砰的一声响,似是轰雷子(一种爆竹,又称单响,最粗的如竹筒一般,轰雷子是其一半粗,响声不次于礼炮)。隔了一会儿就听到响声那边沸沸扬扬的,好像出了什么事情。
后来才知道,那声响是孙家儿子在玩轰雷子,不知怎么把兜里揣着的几颗轰雷子点着,竟把肚子给炸开了!据说肠子流了一地,不过几分钟这孙家小孩儿就断了气。
还有更加怪异的事,李大嘴循声张望时发现天上有两朵奇怪的云彩。
一朵在孙家那头,映着傍晚的霞光远远看去像是个粉嘟嘟的寿包。
另一朵在王二哥家上空,颜色有些发黄,李大嘴在底下看着像是一个直径三尺的烧饼。
然而云朵看似很高,但是明显与更高处的云层有段距离。当时他鬼使神差般地朝云朵丢了块石头,虽说没打到但感觉很接近。本想找个弹弓试试,可云朵一会儿就散了。散的还不正常,像一团面粉被一股大风吹散,飞向北方。
可当天的风是朝东吹的,难道在那么一小段时间里风向变了?
再一件事发生在往前一年的冬天。
有一天特别的冷,刮着五级的寒风。人人都不愿意出屋,坐在自家的炕上过闲。
可偏偏就在这一天,村里的大学生马家闺女回村,目的是办理户口迁移到工作单位的手续。
李大嘴说马家闺女死的地方,正好是斜对他家门口的大路上。
马家闺女当时坐在轿车里,司机应该是他的男朋友。
当时车开得很慢,可能因为太慢熄了火。男人下车检查,发现车出了什么毛病,李大嘴是根据马家闺女下车取出工具箱来判断的。
马家闺女下车到后备厢取工具时没有关车门,事后李大嘴才想起当时看到什么东西钻进车里。
当时白影一闪,东西快的出奇,他误以为自己眼花,不想竟是一条毒蛇!
当两人回到车里没一会儿毒蛇发了难,一人咬了一口。男人抓住蛇丢出车外,后来李大嘴在附近的一棵树下发现白蛇,一动不动的好像冻死了。
当时他就纳闷,蛇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?
那条蛇全身雪白,大拇指粗三尺长,三角形的脑袋上有一块红斑,并不是常见的种类。
他想找个东西把蛇装起来拿回家,可回去的时候蛇竟然不见了,他不由得怀疑是不是碰上了蛇精。
再说被咬的两个人。
马家闺女胆小吓晕了。还是男人稳重些,心里虽然发慌,还能保持冷静开车去村卫生所。
然而命里该着,没走多远蛇毒发作,两人因而出了车祸。车翻到路边水沟里,等村民赶来救人,再抬到卫生所,两人已经中毒太深救不活了。
再往前一年的春天。
刘家夫妇从山上采了一筐野蘑菇回来,当天晚上用蘑菇炖鸡汤,岂料其中一个蘑菇有毒。
据说这个有毒的蘑菇与普通的蘑菇长的一样,毒性却十分猛烈,一家三口吃完全部中毒。
可离奇的是,夫妇二人中毒太深,等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了。可他们的孩子竟然还有一口气,居然还能挺到医院进行抢救,并且得以生还。
连医生都觉得不可思议,孩子胃里的东西再毒死八个大人都够了,就是一个邪字。
再往前一年的夏天,李大嘴说这件事,是他生平遇见过最离奇、最恐怖的事情。
那年闹鼠灾,虽然采取相应的措施,但老鼠实在太多,一时间灭不干净。
那天晚上,天气闷热,李大嘴在屋里呆不住就到外面散步。
走着走着发现一对小情侣并肩走在田边的小路上,他很识相,不在他们眼皮底下晃悠。可他又忍不住想知道这对娃子会整出啥场面来,于是在后面远远的跟着。
这对小情侣手牵手走到公路旁,顺着公路下面的小道前行。
过不多时,公路上驶来一辆大货车,整车全是麻袋,运的都是大米。
当货车进入李大嘴的视线,离奇的事便发生了。
车上有一袋大米离奇地漏了个大窟窿,大米如雨一样撒下来。米漏到一定程度其顶端的两袋大米滑了下来,正好落到小情侣身边,摔破了袋口撒出不少大米。
小情侣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先是一愣,待反应过来货车已然远去,乐得收拾着大米,打算抬回家去。
李大嘴在远处一个劲后悔,要是离得近了,自然是见者有份,怎么着也能分得半袋米。
可转眼间他就不这么想了,突然间从小道的四面八方,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非常多只老鼠,少说有一千只!
那情景犹如地底喷涌上来的水,十分迅速地淹没小情侣所在的路段。
他们根本来不及逃跑,李大嘴亲眼目睹了小情侣身上爬满了老鼠。他们几近疯狂地挥赶着老鼠,不过是螳臂挡车,双双倒下去被鼠群吞没殆尽,仿佛老鼠只用一口便把两人吃了个干净,连骨头碴都没剩!
同时在公路路标的石桩上,坐着一只猫一样大的老鼠,身体黝黑,肚皮的毛是灰色的,红彤彤的两只眼睛隐隐放着绿色的荧光,仿佛在欣赏群鼠攻击人的场面!
李大嘴发誓说,他虽然离得远,但不知怎么就可以看到那只大老鼠正用它的爪子搂胡须,还瞅了自己一眼,那副得意的样子把他吓得腿抽筋。
大约过去三分钟,鼠群四面八方地退去,如同出现时一样神秘地消失殆尽。那只大老鼠也不知跑去哪里,李大嘴只是眨了下眼睛它就不见了。
那时他发现小情侣躺在地上,走到跟前一看全都死了。然而两人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,连衣服都没破。
女人死相平和,眼睛闭上了,直挺挺的躺在地上。
可男人的死相特别恐怖,眼睛圆鼓鼓地睁着,嘴巴大张着,脸是青色的,面朝着天,但是整个上半身转向右面,下巴挨着自己的肩膀,姿势非常古怪!
这还不止,他的两条腿向后勾,两只手伸向脚尖,手指头勾着像鸡爪,看起来想要勾住脚尖。那情形就像有人压着他的头,扭转他的身体,聚拢手脚想要捆在一起。
李大嘴只看了一眼便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,半天不敢再瞧一眼。
还有地上的大米一粒都没有了,米袋全变成了碎屑。
验尸报告写着,男人是突发性心肌梗死,女人窒息而死。
两人身上没有半点老鼠的痕迹,哪怕是一根老鼠毛都没有。没有证据,村民自然不信李大嘴的话。
但他依然到处和人说,这事儿是因为最近老鼠打得太多,触怒了老鼠王,遭了报复。可事后村里的老鼠突然变少了,全村养的菜蛇有时候一天都抓不到一只老鼠,仿佛老鼠全都搞迁移了。
李大嘴所描述的“不知从哪里冒出一千只老鼠”的情景不攻自破,以至于后来他说的东西再也没人轻信。
再往前的两年里,村里没有死过一个人。但是这两年的收成不好,不知什么原因农作物生长缓慢。气候状况与往年无异,无论肥料及种植方法都没有变动。
找来专家化验,说是土壤问题,钾素降低所致。村民所用肥料钾含量低,故没有以前长的好。
但李大嘴说,那两年收成不好是因为每年初刮的一阵怪风。
那阵风卷着黄沙紧贴着地面,最高到人的小腿肚,再往上一丁点风都没有。即使手里拿着蜡烛火苗纹丝不动,跟谁说都不信。
怪风刮了十几分钟,把地面弄得一片焦黄。
当时没有人把那当回事儿,李大嘴说只有他一个人发现不对劲的地方。
土里面藏得浅一点的蚯蚓都死了,深点的没事,所以他认为风卷来的黄沙有问题,便连沙带土剥去一层,结果收成一样不好。
他又说这只是障眼法,一定有什么东西乘风作怪来了。
再往前的几年,就是孙阿婆的曾孙子在论坛里留帖述说的十年。
仅凭李大嘴一人的说词已不为动听,所以为了能够获取更多较为可信的资料,江进酒干脆把帖子放在笔记本电脑上给村民看。
一来有理由深究,不被人怀疑。二来能勾起村民的回忆,注意到不曾留意的地方。
结果……这十年可说是众说纷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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